“高贵是一种纯洁,只要你的血管里有一半的血是卑贱的你就不会高贵。”西泽尔微笑,“因为你不够纯洁了。”

“而现在,你就要看见这个世界上最混乱肮脏的地方,它一点也不纯洁,可是和我有些相像。”

西泽尔拉着塞尔维莉娅的手,离开了那个通往下水渠的窗口,走向了楼梯尽头。他们的面前,是一条长而笔直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灯火闪动。那里千百种人声混合起来,有愤怒的呼喊、低声的呢喃、有嘶哑的呻吟、有含义不明的轻笑,塞尔维莉娅忽然有种错觉,走过了这条通道她就会看见另一个世界。

那种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个铁罐子,看见里面挤满的沙丁鱼一样的魔鬼,被圣徒的铅印封禁在里面。魔鬼们哀号,亦复狂笑,亦复痛哭。

【2】该隐与亚伯

“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可曾想过这国家因何而立,又会因何毁灭?”教皇打开镀银的铜盒子,里面是一副软玉的象棋,他把棋子倒在书桌上,棋子们蹦跳着,似乎是一群活过来的精灵。

枢机卿们彼此传递着不安的眼神。按照教义这本是悖逆的问句,教皇国以圣约而立,神应许了他的子民土地,因而得以建国。它应当永不毁灭,因为它被神看护着。

“我们的国家坚固如神的御座,圣座。”西塞罗谨慎的回答。八年之前他还能和眼前这位教皇平等的讨论神学问题,现在他却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和这个老人之间的距离,这种遥远的距离感就像是目光越过海峡去看圣徒的背影。他皎洁如云天,而你仍旧埋身在污泥里。

“不,我亲爱的西塞罗,神的御座就像阿尔卑斯山的坚冰那样皎洁坚硬,但这国家却是山脚下每年凝结又融化的积雪。它终有消亡的那一日,可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鲜血。”教皇并不抬头看西塞罗,而是把棋子一枚一枚摆放在地图上。这张精美的地图描绘了整个翡冷翠,细致到每条街道每个码头,蜿蜒的台伯河把它准确的分为两半,西边是贵族和上等市民的聚居地,分为若干城区,东边的大片则都归于一个城区。

东方区。

教皇布下的棋子扼守住了每一条通往东方区的道路,每一个码头,道路密集的地方由重量级的棋子们镇守。他使用白色的棋子,那些持仗的宰相。铁甲的骑兵和森严的城堡雕刻的栩栩如生。(作者注:通常我们参照中国象棋吧国际象棋中的某两枚棋子命名为“车”,但事实上它们是象征“城堡”,因此棋子也是高耸的城堡造型。这可能和中世纪战争中西方人喜欢一直推进到敌人府邸修建城堡有关),显然代表正向着东方区开拔的异端审判局重兵。

教皇围绕着书桌转圈,审视自己布下的阵型,完全不看枢机卿们。他在指挥一支两千人的军圝队,但平静得如同和老朋友下一盘棋。

“高卢广场如果失控,南边的封圝锁会一连串的崩溃。”他用手指敲着镇守高卢广场的“骑兵”。那代表一支两百五十人的骑兵中队配备最新的连发火枪“赤鹫”,骑乘爆发力极强的热血马。

教皇写下一张字条,摇动铜铃,一名骑士疾奔进来取走了那张字条。很快,这张字条就流入教皇厅外等候的政务省官员的手中。没有任何质疑,一队官员奔跑着离开,梵蒂冈的广场上并排停着数十辆带有教皇厅特许标志的黑色轻便马车,这下马车载着官员们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一张看起来就像记事的字条,就能调动多达五百名服务于政务省的治安官支援高卢广场。这就是教旨,不容拒绝,接到的人不必思考,只需执行。

“所有的船必须集中在下游的香料码头,否则如果这些船只被抢夺,有人就能趁着河水流速加快,强行突破下游的防线。”教皇点着地图上的台伯河喃喃自语,“沿岸还需要增加两百人的火枪手,就在香料码头两侧。”

他随手把这些写在一张新的字条上,又有骑士进来取走,于是又一队官员乘上马车离开。这一次教皇调动的是十字禁卫军的火枪手,安东尼将军没有表达任何意见。此刻教皇身上那股上山一般沉重的气息压迫了他们,在这个老人面前他们的所有指挥权都被剥夺,只能默默的听着。

“外务省也应该行动起来了,我们必须通报所有属国这次对异端的开战,这绝不能被看做翡冷翠的混乱,而是一场必胜的神圣战争。”教皇又写下一张新的字条。

这次接到命令的室外无声的官员们,多达百人的秘书官和抄录员们在距离教皇厅不远的西斯廷大教堂外摆下了一排排的书桌,开始撰写正式的外交函件。这些函件每一份都被五个人审阅以确认没有任何错误后,四角折叠起来,官员们用戒子上的印章将之封印,锁进扁平的铁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