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杯粮食酒,加冰。”有人做到男人身边,粗声粗气地对酒保说。粮食酒是这里最便宜的酒,用粮食制造,木炭过滤,几乎没有什么酒香,很辛辣很有劲,像是刀子一样。口袋里不剩几个钱的年轻人往往要上一杯,对上一杯水能打发好一阵子。新来的客人扔了三个铜币在桌面上。

“你懂规矩么?冰块要单收钱。”酒保翻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等我赢了钱再付,不加冰块你们那么难喝的酒怎么入口?”新来的客人皱了皱眉头。

“不要装大人,没有钱就没有冰块。小家伙,你懂?”酒保说。

“好吧,一杯粮食酒,斟满一点。”新来的客人抓了抓浓密如狮鬃般的褐色头发,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冰块。

粮食酒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端起来,小小地抿了一口,满意地吐出一口气,转向身边的男人,“你好,我叫昆提良。”

在这种地方昆提良确实显得有点嫩,他大约十四五岁,身量接近成年人了,上唇却还有一层未褪的绒毛。

乌鸦般的男人并不看他,把一枚银币扔给酒保,“给他加些冰块。”

“嗨!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想要些冰块。”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喝了很长时间的酒。”昆提良喝着自己粗劣的粮食酒,耸耸肩,“有些烦心的事情?要人帮忙么?我看你的样子像是个上等人,东方区不熟?我年纪没有你大,可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很多事情我可以为您效劳,比如,女人什么的。”他扮作一个拉皮条的老手,眨了眨眼睛。

“来找个朋友。”男人淡淡地说。

冰一块一块地加进了昆提良地杯子里,昆提良急忙喝了一大口,迫不及待地享受这份凉意,这个地下赌场这是太闷热了。他好奇地打量对面的男人,不明白为何在这样的地方他居然能穿的那么严实,却一丝汗都不出。只有在他这个角度才能看清男人的脸,那是一张白如象牙的脸,俊美的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甚至超越了男女的界限。一瞬间昆提良觉得有点目眩,看不清男人的脸,或者说不敢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美逼退居然还是一个男人的美。

“找女人?”昆提良问。他在心里盘算着这样的男人或者根本不需要找女人,如果这男人把帽子摘下来,整个赌场的女招待都会凑过来。

“不,可能是男人。”男人随口说着,低头摇晃酒杯,看着半透明的冰块在血一般殷红的酒液里漂浮着。

昆提良做出豪爽的样子:“总之今天我们谁也回不了家,也没有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为什么不试试手气?或许今晚的幸运之神附在你的身上。”

“赌博?”男人低声问。

他的声音很好听,略显低沉,只是完全听不出声音的起伏,刚谈不上喜怒哀乐。昆提良斜眼上下打量他,而后凑近去压低了声音,神色诡秘,“如果有八成的赢面你也不想试试?我有机会让你的钱今天翻个倍。”

“赌桌上不会有八成的赢面,你永远只有一半的机会。”

“只要有足够的钱和胆子,你甚至会有十成的机会。如果你没有胆子,那么就算神的手帮你扔骰子,你也一样会输!”昆提良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鄙夷。

男人侧过脸,饶有兴趣地看着昆提良。昆提良高挑健硕,披着一件棕色的厚绒长衣,大概是因为热,只套了一只袖子,另外半边搭在肩膀上,一只手从长衣里伸出来一把抓住盛粮食酒的酒杯,衬衣袖子挽了起来,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像是一条小公牛的后腿。他面容英挺,棱角分明,像是农庄里出来的俊小伙子,略显落拓,不过神色还是洒脱骄傲的。

昆提良也看见了男人的眼睛,他从来没见过别人有那样的瞳色,深红色的,就像新酿的葡萄酒。很美,但是叫人不敢久看。

男人点点头:“有道理,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把保证赢钱的办法教给你,赢了我要三成。”昆提良挑衅似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出价,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挑衅很不容易。男人的眼睛水池一样深,不见底。

“不,赢来的钱我给你一半,输了都算我的。”男人说。

昆提良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有这么好的事。

“告诉我你的办法。”男人自顾自地饮酒。

“很简单,跟别的赌徒比胆量。”昆提良凑过去,把声音放得极低。这时候酒保在远处皱眉往这边看了一眼,围聚在赌桌边的男人到有一半也在同时扭头看向昆提良和那个男人,这一瞬间他们默契之极。就像是以一百头狼组成的狼群在同一个瞬间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