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维莉亚大口咬下去,冰和奶油、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她抱着西泽尔的胳膊欢喜雀跃。要是在家里,这种猴子拎来的食物一定会被管家看作毒药般危险的东西,他会飞身鱼跃把雪条打飞,然后拔出火枪指着猴子……谁知道那些小危险分子不是试图谋害美第奇家尊贵的族长呢?但真的很好吃,尤其是当她吃的时候,西泽尔如爱惜一只猫儿似的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其实她并不要求成为西泽尔的夫人,如果这一生里她都能在西泽尔身边看这样的马戏,被他轻轻摸头,也就足够了。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西泽尔说。

“嗯好!”塞尔维莉亚用力点头。

当通道尽头的门被打开,展现在塞尔维莉亚面前的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为他们开门的是一只猴子,它的眼睛大大的,仿佛戴着一副眼睛,小心翼翼地伸手乞讨吃的。

“眼睛猴!”塞尔维莉亚忽然想起了这小动物的名字,西泽尔曾给她说过。

然后惊呆她的是一条白色的大狗,它在远处的台子上倒翻从一个火圈中钻过……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小丑在人群中走过抛着瓶子,瓶子中装着萤火虫,吆喝声不绝于耳,那些衣衫破旧的男女拥抱在一起跳着某种用脚跟打拍子的舞蹈。人们在狂欢,仿佛庆祝什么盛大的节日。

跟她想的完全不同,这座被称作“百眼的宫殿”的扭曲建筑里,没有什么妖物或者鬼魂。它迷宫一样的房子里,每一间都住着穷人,他们的床铺紧挨着炉灶,衣服挂在横七竖八的麻绳上,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臭味,大概是来自没有洗干净的马桶。有的房间里屠夫在屠宰牲畜,有的房间里铁匠在敲打铁砧,有的房间里鞋匠在牛皮鞋面上雕花,种种尘世的杂音混杂在一起,那么鲜活。小丑们走过每间屋子,在工作的人面前表演,得到小钱的赏赐之后继续吹着笛子向前,把他廉价的欢乐带到每个角落。

“我们不是来参加赌局的吗?”塞尔维莉亚惊喜地问。

“他们只是这么叫而已,否则如果说是场狂欢节,会被异端审判局盯上。”西泽尔说,“喜欢么?”

“嗯!”

“塞娅,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都会喜欢这种地方吗?”西泽尔嘴边带着一缕很淡的微笑,轻声问。

“因为我们都没法感觉到血统带来的幸福。”他根本没有等待塞尔维莉娅的回答,“我们心里都有魔鬼,他们也想跳出来跳舞。”

“魔鬼?”

“异端审判局的人看到这一幕,就会说是异端祭祀魔鬼的活动了吧?”

“可他们到底为什么举办狂欢节?”

“因为据说很多年前的今天,有个魔鬼死了。”西泽尔说。

忽然间一切喧闹都终止了,静得叫人心惊胆战,连那些忙碌的猴子都悬挂在铁链上,不敢发出声音。西泽尔和塞尔维莉娅顺着人们的目光看去……

就像戏剧开场,名演员从幕布后现身,所有音乐为她静止,所有目光为她聚焦。挂在墙上的幕布整个坠落,露出红色的身影,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女人,戴着精美的面具,眼中闪烁着猫一样的迷离。她起了个高音,仿佛最脆弱的弦被拨动,那歌声之美,美在随时会崩碎。一瞬间把所有人的心都俘获……

豪赌·

昆提良把足足两千枚的一堆金币推上赌台,这是他今天的第二十次下注。他的额头满是热汗,衬衣已经湿透。围绕着赌桌,每个男人身上都蒸腾着热气,就像一个个烧开的热水壶。赌注奇迹般地越来越高,昆提良原本以为这种小赌场只会银币下注,拿出几枚金币来就足够镇住一张桌面。但此刻他们一轮的输赢已经足够买下一栋临街面的大房子。这还没完,如果这一局他输掉,赌注还会翻倍。

这都是因为昆提良想出来的“必赢不输”的计策,每输一把,就翻倍赌注。只要坚持到运气回到自己这边,就一定能赢。

可他今天的运气太差了,除了开始有几把输赢,后来他就连着输。每把赌注就是这样从开始的几枚金币涨到了现在的两千多。

奇怪的是他的幕后金主对于这样巨额的输赢全无表示。每一次昆提良输光了,那个喝着葡萄酒,看起来忧郁而寒冷的男人就会从那身乌鸦般的黑氅下拿出更大的钱袋来。

“记住,你这个计策成功的关键就是绝不能中途认输,”男人用葡萄酒般深而瑰丽的眼睛看着昆提良,“一个亡命之徒,认输的时候就是死了。”

昆提良原本只是想要赚点小钱,顺便消磨一下时间,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法后退了。他很享受这种赌博,面无表情一把又一把地将更多的钱推上赌桌,女招待散发着香气的头发在他的肩膀上扫过也不为所动。这才是赌博,绝不认输,赌博的人就是要有玩命的觉悟。那个男人说得真好,亡命之徒。他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亡命之徒,血液热起来了,仿佛火一样在血管里流淌。这种感觉真好,每一把都有挥霍生命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