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见云妈妈神情有些局促,瞧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自然明白云妈妈心中所惑。本尊从小便是云妈妈照顾长大,突然性情大变,原本怯弱如兔一般的人儿突然敢做出大闹寿宴的举动来,只怕云妈妈不怀疑她是鬼上身便是好的了。

这般想着,璎珞眼眶一红,神情戚戚地道:“云妈妈,你知道吗,我病重时见到娘了,那时候我感觉都快病死了,以为娘是来接我到黄泉路去,我欢笑着想扑进娘的怀中去,可娘却劈头盖脸将我骂了回来。

娘怨我没有照顾好自己,更没尽到当姐姐的责任,丢下弟弟竟要懦弱寻死!娘骂我不孝,不肯认我……云妈妈,若非娘将我骂醒,我兴许真就去了……可我如今才十四岁,我不甘心就这样病死,不甘心啊!就是这股心劲儿叫我又活了过来,乳娘,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不会再叫任何人欺我,辱我!从今儿以后,谁都别想再压迫虐待咱们半分!”

许是这具身子还残留了本尊的情感,璎珞说这些话竟有股悲凉和愤恨涌上心头,令她不知不觉淌了泪。这一席话便更显声情并茂,合情合理,让人动容了。

人大难不死,性情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云妈妈被欺辱多年,她也想改变处境,只无奈没有手段罢了,如今三姑娘性情坚毅,有主见了,这都是好事,云妈妈只有欢喜的,又怎么会多疑?她当下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都怨奴婢没用,姑娘才受了这么多的苦……”

见云妈妈自愧不已,璎珞又安抚了她几句,才道饿了。云妈妈忙去吩咐摆饭,大厨房倒没敢再苛待璎珞,晚膳八菜两汤,另有几碟精致的糕点,新鲜瓜果,颇为丰盛。

璎珞并不意外,不动声色地用过膳,听云妈妈说宋氏病倒了,她便不置可否地一笑。宋氏今儿从她这里走时虽是被气的不轻,可全然不似被打击到的样子,只怕病了是假的,装柔弱才是真的。

她这一病,苏定文难免心软,而府中下人说不定还会觉着是自己这个庶女气倒了嫡母。

见云妈妈神情有些惶恐,欲言又止的,璎珞便率先开了口,道:“妈妈若觉今日我莽撞,想劝说我任打任挨便不必多说了。”

云妈妈见心思被璎珞说中,这才有些不安地道:“姑娘今日将夫人得罪的狠了,老爷瞧在老夫人和夫人所出的二子三女的面儿上是不会真将夫人如何的,老爷也并不管内宅之事,这以后……姑娘可怎么办啊……”

璎珞却是一笑,扬眉瞥向云妈妈道:“乳娘以前也总是这般说,叫我多忍忍,忍到出阁也就好了。可最后咱们换来的是什么?我差点就孤零零地病死在那荒院里,到底我也是这府里的小姐,竟连个大夫都请不来。乳娘,人善被人欺,我算是瞧明白了,乳娘以后莫再说容忍,就算以后我都顺着夫人,日子也只会更差。”

云妈妈一愣,可宋氏的手段她知道,自家姑娘哪里是夫人的对手,她又欲言,璎珞却敛了笑,黑曜石般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瞥了过来,语气轻柔,道:“倘若乳娘腰杆子直不起来,我可请了夫人送妈妈出府荣养,妈妈不必再跟着我,也省的彼此所累,伤了昔日情分。”

璎珞这话说的轻,语气却是毫无商量的冷硬果决,云妈妈瞧着眼前的姑娘,姑娘还是那般眉眼,可那脸上再也找不到半点昔日的怯弱无助,那张面容上不经意流露的矜贵,不容拒绝的风华气度,简直像她生来便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一般,这样的神情即便是在老爷的身上她都没有看到过。

这般的姑娘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光芒,摄人心魄,令人胆颤,这……这还是她的姑娘吗?

云妈妈浑身一颤,接着已无意识地跪了下来,道:“奴婢再也不说了,奴婢都听姑娘的,以后定不给姑娘添乱丢脸。”

见云妈妈瑟瑟发抖,璎珞却未出言安慰,倘若云妈妈还如以前软弱胆小,那确实不适合留在她的身边。而且以前的苏璎珞和云妈妈与其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母女,苏璎珞处处听云妈妈,依赖云妈妈,如今她取代了本尊,虽是会敬重庇护云妈妈,但却是要换种相处模式。

片刻,待云妈妈要哭出声来,璎珞才起身扶起了她,柔声道:“非是我心狠,而是我们如今处境堪忧,再像以前那般被撕碎也无人会怜,妈妈再想想我的话,今日妈妈受了伤,早早下去歇着吧。”

云妈妈被璎珞拉起,听璎珞话语中自带一股关切和亲昵,便又觉着姑娘明明还是那个姑娘,兴许姑娘是对的,想到姑娘性情大变都是因为自己太过没用,云妈妈一颗怯弱的心便硬气了几分,道:“姑娘的话奴婢都记得,奴婢头上的伤并无大碍,今儿还是奴婢守着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