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破阵05

仵作惊华 薄月栖烟 7252 字 4个月前

十破阵05

“砒霜?怎么会是砒霜?”

周蔚大惊失色, 谢南柯的饭碗就在一旁放着,里头是黍米饭, 乃是大理寺最常见的的牢饭, 周蔚颤声道:“这是从后院小厨房盛来的,白天其他几个犯人也吃了,没见谁中毒的。”

宋怀瑾气的胸口上下起伏, 又去看几个狱卒, 几人面色一白,去盛饭的那人道:“大人, 小人真不知怎么回事, 厨房只有一个饭盆, 小人去的时候厨房也没人了, 小人真没下毒啊……”

狱卒急的快哭出来, 其他人也觉胆战心惊, 这可是大理寺监牢!

周蔚这时道:“不一定是去盛饭的人,有可能是有人先在饭盆下了毒,凶手下这样要命的毒, 是想杀人灭口, 并且咱们……咱们大理寺内又出现了内奸?!”

前次的内奸风波未过, 如今又生变故, 宋怀瑾低低咒骂了一句, 又道:“先救人!”

戚浔正在给谢南柯问脉,闻言道:“去打些凉水来——”

狱卒们去跑腿, 谢南柯意识模糊之间, 仍在痛苦地干呕, 但他吃下饭食不多,此刻呕出的尽是苦涩胆汁, 而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被下毒!

他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了,怎么还会有人要他性命?

他腹部抽疼,口咽灼痛,身体抽搐发冷,又有腹泻之意,他清楚地知道,这些的确是中了砒霜毒的症状——

有人在给他问脉,有人喊他的名字,不多时又有凉水灌入他口中,他被迫吞咽,可刚咽下去,又忍不住吐出,如此反复几次,痛苦又狼狈,可渐渐地,身体抽搐之状减弱,意识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入内,先望闻问切,而后松了口气道:“幸好你们救得及时,命应该是保住了,小人这就开方子。”

脚步声来来去去,谢南柯像一块破败的抹布一般瘫在满地污物之中,他双目无神的虚睁着,仍然没想通为何要他性命,他本也没几日好活了?难道那人这般不信任他?

他被人拖起来放去毡毯上躺着,有人给他擦了擦下巴脖颈,没多时,又有苦涩药汤被灌入口中,他麻木地咽下去,又模糊地听见外间宋怀瑾气急败坏的厉声呵斥!

“等王肃他们一来,立刻将大理寺上下召集在正堂,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不知谁说了什么,宋怀瑾更气,“他是该死,但自有律法惩办他!如今死在牢里算谁的?”

“不敢查?我偏要查!我看看谁那般死都不怕的替人卖命!”

谢南柯听得心尖抽搐一下,身边帮着喂药的戚浔望着他,寒声道:“你对那幕后之人感恩戴德,可那人却仍不放心的要你性命,这样的人值得你护着?”

戚浔端着药碗起身,又道:“他能杀吕嫣和齐明棠灭口,自然也能这样对你,从现在起,你这里会严加看管,但我实在不知大理寺的监牢能防几时。”

戚浔说完便走,谢南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折腾了半夜将人救过来,已经快到天亮之时,周蔚被留在地牢之中守着,戚浔出来之时,便见宋怀瑾在外等她,二人沿着回廊往后角院的小厨房而去,等进了院子,宋怀瑾朝外看了看才道:“如何?”

戚浔道:“巴豆中毒和砒霜中毒起初有些相似之感,他不擅医道,自己难以分辨,眼下并无怀疑,卑职看他心志也似有松动,但还是并无开口之意。”

宋怀瑾不由咬紧牙关,“眼看着还剩两日了。”

皇帝只给了三天时间,但谢南柯这样一个铁证人放着,却无论如何撬不开口,他不指证凶手,无外乎是生了向死之心再加上对幕后之人感恩戴德,倘若这份报恩之心散了,或许便能令其开口。

重刑会要人性命,谢南柯如今无牵无挂,又难找到别的突破口,无奈之下,宋怀瑾想到了这剑走偏锋的法子,待告知戚浔,戚浔懂些医理,立刻想到了巴豆之毒,巴豆量小易使人腹泻,但若量大则会使人口咽灼痛,呕吐腹痛,厥冷痉挛,甚至呕血便血,乍看之下,与砒霜中毒有六七分相似,但其毒性易解,亦不易留遗症。

巴豆易得,宋怀瑾午后出门,又在晚间众人下值之后在牢房饭食中做了手脚,整日未给谢南柯水食,他料定谢南柯夜半会开口,于是暗自等待,而其他狱卒和周蔚皆不知此事,因此他们惊慌害怕,既保住秘密,亦将这场戏做足了。

宋怀瑾道:“此事暂且你知我知,也好令上下警惕样子做全,若真能让谢南柯开口,我再告诉大家真相。”

戚浔心知让谢南柯开口仍是不易,连忙点头应下。

……

天亮时分,朝臣们如常在宣武门前等候入宫。

相比往日和乐平宁之景,今日宫门前的气氛格外沉闷,以姜文昌为首的老臣们站在一处不时低语,间或又看向远处以忠国公孙峮为首的世家权贵,其他寒门出身的年轻直臣与军中武将,亦都聚在一处,颇有伺机而动之态。

卯时初刻,朝臣们过宣武门入崇政殿,又一刻钟后,建章帝圣驾缓缓而至,可早朝刚论了两刻钟的时辰不到,建章帝便大怒拂袖而去!

建章帝继位五年多,少有如此失态之时,他人虽走了,朝臣们的奏疏却一本不落的送到了御书房中,很快,御案之上摆了两摞奏折,左侧一摞明显高于右侧,看的建章帝眉头紧皱!

杨启福慢了一步回来,“陛下息怒,姜尚书他们本要来殿前跪着请罪,被老奴劝回去了,您莫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建章帝冷笑,“请罪?他们不是来请罪,他们是要胁迫朕!”

建章帝说着,打开高的那摞奏疏,随便一翻,便气道:“真好,连工部这几个也帮着姜文昌说话了——”

他说着,又去翻剩下的,很快喝道:“看看,吕匀昉还未回京,这些武将却开始向着吕家,哦,还有这两家侯府,与齐国公府素来交好……昨日吕璋和齐峻入宫,朕好言安抚,这不过才一夜,他们吕家和齐家便攒了这么多人来逼朕,他们要查新案便罢,旧案与他们何关?”

建章帝说一句扔一本,再往下翻时,气急反笑:“这几个平日里一声不吭的,竟然这么快便站队了!哦,朕想起来了,他们正是和孙氏一脉颇有嫌隙,此番要求严查旧案,这是打的什么算盘?还有这御史台的蒋维和蔺知行,他们竟还敢冲锋陷阵?!”

建章帝扔折子,杨启福捡折子,建章帝大抵觉得如此还不够发泄怒火,一转头,去看左侧那摞低的奏折,可刚翻了两本,他面上的怒色僵滞住。

他治朝张弛有度,若非遇到泼天大事,朝野之间还算和睦,平日里亦看不出谁和谁是一党,可此番傅玦豁出去一搏,许多事便变得清晰明了了。

左侧这摞奏疏虽是不够多,但上奏之人分量皆是不清,建章帝眉头皱了又皱,那灼心的怒意忽然便发不出了。

杨启福捡起最后一本奏折,见建章帝靠着椅背沉默下来,心底“咯噔”一下,“陛下息怒,临江王被囚,其后又是惊天奇闻,因此大人们反应极大,但再过几日,或许便没今日这般激进了——”

建章帝似乎冷静了下来,“再过几日?再过几日,只怕京城的流言蜚语,连宫墙都拦不住了,如今幽州还不知傅玦被囚之事,倘若消息传到幽州,你猜会如何?”

杨启福嘴角颤了颤,“总不会——”

“他们敢?!”建章帝低喝一声,又道:“傅氏一脉军将皆在幽州,他们若是敢胡来,朕正好有理由斩了傅玦,但他们不会这样做,可越是如此,这件事,反而越发拖不过去。”

杨启福也不敢再多说,片刻道:“陛下不如与哪位大人商议商议?”

建章帝未语,杨启福试探道:“忠国公?”

建章帝缓缓转头看向杨启福,眼神带着凉意,杨启福心底“突”的一跳,立刻跪了下来,“老奴是看陛下为了旧案犯愁,正好忠国公不赞成彻查旧案——”

建章帝冷嗤一声,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而入,低声道:“陛下,西凉二皇子和两位使臣大人来了。”

建章帝有些意外,看了杨启福一眼,杨启福立刻起身整理御案,不多时,李岑带着两位西凉使臣进了大殿,行礼之后,李岑笑着道:“皇帝陛下,父皇国书已至,按他的意思,仍要向大周求娶的,还望皇帝陛下恩准。”

建章帝似笑非笑的,“二殿下当知道,因为遴选西凉太子妃人选,已生了命案,这在大周来看,乃是万分凶煞之事,且朕令钦天监测算,如今并非两国结亲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