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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尽管淮南物用已经非常吃紧,但是凡有军功封赏,俱都从速执行落实。寿春城罗城内建起几座高耸大仓,名为甲功仓,里面俱都寄存着士卒们功获钱粮和饷俸。而这些仓房,又对应着淮南的屯田亩数,一旦击破来犯的强敌,淮南转为安定,屯垦上了轨道之后,又会有源源不断的亩产涌入进来。

钱粮方面,沈哲子尤其慷慨豪迈,但是在田亩、人丁等生产资料的分配上,又是极其的吝啬。无论这些田亩人丁投入到什么用途上,所有权必须要握持在手中。眼下淮南根基尚浅,还不需要面对太多贪公为私的问题,假以时日等到他权位日益巩固,也就有了足够的能力以法令的方式将这种局面确定下来。

所以在士气民心方面,沈哲子自问已经做得很好,但是当面对真正挑战时,仍然有种不知该要如何面对的无力感。

沈哲子曾经设想过羯胡大军南来,会以何种姿态出现在淮南军民视野中,是千舟竞渡、万幡林立,还是轻装突进、奇袭要塞?但真实的情况,却没有什么固定的剧本,他首先看到的并不是奴军踪迹,而是他们所犯下的累累罪恶!

当沈哲子赶到江畔渡口的时候,左近已经被甲士团团围拢保护起来,左近几名守将俱都到场,上前迎接的时候,有的是忧色重重,有的是满脸愤恨,神色俱都难以平静。

码头上有几大块竹排,上面堆满了湿漉漉、被江水浸泡肿胀不堪的首级,约莫有数百个。同时还有十数个晋民伤者,或被砍断手足,或被割耳剜鼻,有的早已性命垂危、生死不知,有的还能保持清醒,但精神也早已浑浑噩噩,口中重复着一些叫饶或咒骂话语,对于兵卒们的问话则完全没有回应。

这些人头和伤者的来历,淮南军也早已经清楚。如今江水大涨,单凭简陋的竹排很难顺利将人头之类送达彼岸,多半没于途中。但即便就是如此,巡江水军近来多有在江上发现打捞,可以想见奴军在淮北暴行绝不止于眼前这些!淮南军所打捞发现的,不过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第0730章 天命之争

沈哲子立在江畔码头,听着那个刚刚被打捞营救上来的督护李陶断断续续讲述着因何至此,言及伤感处,不乏深悔懊恼,挣扎着翻过身以头抵在沈哲子脚前,痛声哭嚎道:“宗人虽有狂妄,但觉绝无逆心,只盼能多集乡众,南来襄助王师……末将擅离职任、私自过江,自知罪大当死,不敢乞命,本来途中便应自沉江底,却恐镇中不知奴部虚实,苟延性命,惟望使君只诛首恶,勿涉家人……”

此前抢救回的伤者,即便还有清醒,也多神智混沌,语焉不详。对于奴军行凶的具体过程,淮南军也只能联想猜测。可是现在李陶描述的这么具体,尤其其人双手俱被斩断,趴卧一团血肉模糊的首级中,凄凄惨惨道出,诸多惨状似在眼前上演,让人难以细问,一时间肝肠摧痛!

“将军,奴贼如此虐杀我乡民,凶恶尤甚豺狼!末将愿请战过淮,即便是死战野中,也要痛杀脔割这些恶徒!”

听到李陶的讲述,众将神态不乏激动,沈云已经冲至沈哲子面前,厉声吼道,眼眶都已经瞪得隐有绽裂,其余几人闻声后,也俱都纷纷上前厉言请战。

被众将围拢请战,沈哲子却无回应,只是背负双手闭上眼深作呼吸,良久之后才睁开眼望向那已经半残的李陶,涩声道:“你身为统兵督护,不奉军令私自离职过江,自是该死,人不能救!但是身为我淮南军众,或生或死,或荣或辱,自有军法准绳,不容余者戕害!害你之奴将名为张雄?好得很,你的首级暂寄颈上,来日同袍擒杀此贼之后,让你死而无憾!”

说完后,沈哲子便命人将那李陶抬下去稍作整治,同时严令将此人拘禁起来,不得军令,不许任何人入见。

听到沈哲子的安排,众将心情也是复杂。这个李陶违背军令,私自过淮结果自取其辱,诚然该死。但问题是其人已经被羯奴戕害如此凄惨,能够保住性命过江已是侥幸,若就这样以军法论处,情感上有些不能接受。沈哲子如此一个安排,倒是让众将心念略有畅通。

“要去追杀那个奴将?末将愿意过江!无论他首级是否洗净,都为将军摘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