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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在杜赫看来,类似沈劲这样的少年,才算是沈家这样一个底蕴不深但又求进心切的武宗豪门子弟正常该有的表现。至于大都督这种妖孽人物,完全就是苍天垂青,气数加持!

但大概是有其兄长那么光辉鲜明的一个对比,时人包括亲长对其都是期许过甚。杜赫就明显感觉到大都督对这个幼弟寄望极高,不独只满足于其人只是单纯的战阵之才,想要更全面的培养起来。

但这些过高的期望累加起来,带给少年庞大压力的同时,也会在其心中积攒起大量的挫败感。一旦挫败过甚,认定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进取之心自然也就淡了,渐渐就会沦为一个一事无成的废人。

想到这里,杜赫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说道:“阿鹤你何出此言?莫非近来又有闲人浪语聒噪?那些无谓之词,大可不必理会。我知你家玉树高标,余者难免形秽。但若推及整个江东乃至天下,大都督都是世道高标,人莫能及!”

“永嘉之后,社稷倾颓日久,时贤莫不尽力回挽,十数载悲苦壮歌,但能成此壮功者,不过一人而已。若是以此论断时人贤愚与否,则世道诸贤,无论老幼,尽为无能之众,天生废材!”

杜赫这一番意思,那就是要品评论断人才高低优劣的话,大都督是一个档次,剩下的其余人再来彼此比较贤愚与否。

沈劲听到这话后,脸色果然好看许多,不乏自豪道:“早年我还在江东庭门里,我父就多言阿兄旧事,讲起阿兄冲龄之年入于都下,便艳才惊世。时流多少少识多怪之徒,纷纷败于阿兄足下,自叹不如,江东灵秀集聚一身怒发,岂是时流庸类能作比较!”

杜赫听到这话,脸庞顿时一黑,须知他自己也是沈劲所言少识多怪的时流庸类中的一员。

沈劲倒没有察觉到杜赫神情的变化,仍是自顾自倾诉苦水:“我父时常教我,家门有此贤兄,是我毕生福气,这一点我自然也知。旁人多以阿兄讽我无能,但他们这般讥笑时,又怎么不稍作自望,自身可及我阿兄一二!所以此类言语,我向来都是不作回应。”

“既然阿鹤你有如此豁达所见,又怎么……”

杜赫听到沈劲这么说,心内才松一口气,毕竟这小子未来注定也会是他家一个强援,不过转而又不乏疑惑道。既然你这么看得开,又来我这里无病呻吟做什么。

沈劲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滞,才知自己一时忘形,反倒让刚才的铺垫稍有露馅。

他连忙又换上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捂脸长叹道:“常人或可此想,那是因为并无我与阿兄这般亲厚。嫡生兄弟,血脉相连,高低却有如此悬殊,我又不是恬不知耻之流,每每自览自问,阿兄冲龄便为家业奔走不定,弱冠之年便成擎托王业的高勋重臣。我如今也是马齿虚长,又为家业、为社稷有何创建?”

“阿鹤你有此自励之想,已经是难能可贵。时流多少浮浪任性之众,生来只是迷于享乐,不望人世疾苦,王业困顿。就连我自己,也为乱世所迫,蹉跎年久,及至南归之后,幸遇大都督,如今才能为王事稍尽薄力,未负此生。你有此警惕之心,又有父兄提携扶助,来年何愁功业不著!”

杜赫眼见此状,难免又苦口婆心劝告道。

然而沈劲仍是心情低迷之状,频频揉眼甚至搓出一点泪花:“多谢阿叔宽慰,我也知阿兄天赋奇异,远非常人能比。各人自有命数,不愿父母待我太薄,惟求自身能够长进,不让时人笑我太多!”